5月13日，浙江省上山文化遗址保护和申遗工作专班举行第一次工作例会，备受瞩目的万年上山申遗工作正式启动。 　　

上山文化遗址群包含21个遗址点，距今约一万年。该类遗址中发现了迄今已知世界上最早的稻作农业遗存，将长江中下游栽培稻的历史上溯至一万年前。2006年，以上山遗址为代表的新石器时代早期文化被命名为“上山文化”。20多年间，浙江金华、衢州、绍兴、台州等4个市11个县市区先后发现上山文化遗址21处。此次代表上山文化遗址联合申遗的名单中，衢州市龙游县荷花山遗址在列。 　　

中国工程院院士袁隆平曾为上山遗址题词“万年上山世界稻源”，这不禁引人遐想：一颗古老的稻种落在土地上，身侧是泱泱瀔水，耳畔是万年前人类的劳作声——那是农耕文明的先声。

播 种 

在“万年龙游 数字文旅——首届5·18博物馆云之夜”现场，不少游览者为“新石器时代的荷花山遗址”的展示陈列而停驻。

“荷花山遗址是一处已经发生稻作的早期新石器时代遗址，也是上山文化遗址群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遗址点。”龙游县博物馆馆长雷栋荣介绍，荷花山遗址位于金衢盆地的中部、钱塘江上游的衢江南岸、湖镇镇马报桥村邵家自然村南侧，坐落在海拔56米至65米的低丘上。

稻壳印特写

2011年9月，经国家文物局批准，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荷花山进行考古挖掘。发掘出土的器物分陶器、石器和块石三类，其中还发现了丰富的稻作文化遗存、平地形的木构房址、半地穴式木构建筑，并揭露了一处上山文化时期的石器加工场所。从测定的数据看，荷花山遗址东区的年代为距今一万年至九千年。

“荷花山遗址发掘过程可谓是惊喜不断。”雷栋荣娓娓道来，通过实验室考古研究分析，发现出土器物上遗留有水稻小穗轴，包括野生型、中间型和栽培型，充分反映了水稻栽培在早期阶段的驯化变异。在出土的陶器中，考古队发现部分红衣夹炭陶片的胎土中掺有数量较多的稻壳等。这表明，人们有意识地在食用稻米之后，将稻的残余物羼（chàn）和在陶土中制作陶器。

“专家们还在10平方米范围内，找到了20多件石磨盘或石磨棒。”雷栋荣回忆，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因为依照新石器时代考古经验来看，中国南方大批出现的石质碾磨器具，一般用来为采摘来的坚果去壳，也可以用作为谷子去壳。

羼和稻壳的夹炭陶片 龙游县博物馆供图

在荷花山遗址山脚的低洼区域，专业科研人员专门进行了针对性的钻孔取样，发现了大量的早期水稻植硅体遗存，这说明当时沿山低地生长着水稻。种种调查研究表明，那时的人已开始水稻栽培、食用稻米。这也将浙江的水稻栽培史往前推了两千年至三千年。这一发现是长江下游早期新石器时代考古学文化的重要突破，为龙游所在的钱塘江上游地区是世界稻作农业文明重要发祥地之一增添了重要佐证。

在中国，目前有四个地方发现了万年之前的稻遗存：江西的仙人洞遗址和吊桶环遗址、湖南的玉蟾岩遗址以及浙江的上山遗址。仙人洞、吊桶环和玉蟾岩都是洞穴遗址，食用的还是野生稻；而上山遗址是露天遗址，说明上山先民已经走出洞穴，进入季节性半定居状态，并且开始耕种和驯化水稻。

荷花山遗址出土的“羼和稻壳、稻叶的陶片”，在龙游县博物馆的展览陈列中并不醒目。泥土包裹着稻壳、稻叶，万年前风雨早已止息，可它们却将先民的耕种、驯化行为凝固成了生生不息的种子——人类终于可以储存下食物，不用逐水草而居，进而催生了定居社会，开启了新石器时代，迈出人类文明起源的关键一步。

孕 育 

荷花山遗址作为古时人口大规模聚居地的条件十分充裕。荷花山北边的冲积平原距离衢江仅3公里，地势平坦而且灌溉便利，在这样的地区孕育出农耕文明似乎理所应当。

每年立春，柯城区九华乡妙源村的村民们都会自发地举行立春祭祀仪式，祈愿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资料图片

万年间，星辰旋转天穹，山河蔓延大地，古老的稻种也在延续。躬耕于土地上的人们，注视种子的变化，聆听自然的节奏，在长期农业生产中形成种种风俗文化。

农业生产要求有准确的农事季节，中国古人依据天象、气候、物候的变化，将一年农耕的日子“网格化”，网格里的二十四节气，凝聚着中华民族经天纬地的伟大智慧。从古至今，农田的耕种、收播都要依照历法行事，顺天应时，按照季节变化来从事农业生产，以求五谷丰登。四季循环，就是一个生产周期。

每逢立春，柯城区九华乡妙源村都会举办梧桐祖殿祭春神句芒的庙会。作为华夏农耕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九华立春祭已在三衢大地流传了千年时光——祭春神、敬土地、鞭春牛、迎春、探春、咬春……人们用最朴素方式来迎接春天的到来，祈盼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吉祥如意。时光让古邑远逝，节气却使记忆长留。2016年11月30日，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把中国申报的“二十四节气”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在人们的认识中，神的工作也要“细分”——有的神掌管春天，也有的神专门负责农业。龙游有农谚“懵里懵懂，清明播谷种”，清明前后，龙游人播种旱稻和旱中稻之前，要在秧田沟里插上香火和树木枝条，以示五谷神下田。五谷神即谷神稷，俗有“五谷神下田，田畈即无鬼”之说。每年第一次拔秧称“开秧门”；插秧结束，谓之“关秧门”。若水稻遭遇病虫害，还要祈求神灵，赶走“稻瘟”。

春夏之交，当龙游的主事者沿着田畈敲锣打鼓通知“禁青”时，衢江区山坳里，举村村的男女老小就聚集一起祭神、尝新、称人。这一天，谷神稷会再次收到人们的托付；青壮年尝新食，为接下来的农田劳作积蓄力量；家家用大秤称人，至立秋日，又称一次，以观察夏季体重的变化。

春天的祈愿，往往在秋日得到回应。江山麻糍节就起源于当地劳动人民秋收后庆丰收祭拜天地神灵的仪式。这时，家家户户摆酒席，准备祭祀用品，扛着神像游街。

春播夏管秋收，稻种的一生，随着时节，在衢州土地上循环往复。

生长 

万年前，上山遗址的先民驯化野生稻；距今七千年至四千年前，稻米成为河姆渡遗址、良渚遗址居民的主要食物；唐朝时，方便好用的曲辕犁使水稻在贫瘠的土地开垦播种；北宋引进占城稻，早熟、耐旱、粒细，稻米产量的增加供养了更多人口；20世纪50年代，我国第一次培育出矮杆稻；20世纪60年代，袁隆平开始进行杂交水稻研究；1996年，我国正式启动“超级稻”研究……关于水稻的研究一直在发展，而一粒米所承载的文化内涵，也在当下有更多元的延续。

“父亲的水稻田”呈现出一种新的农耕文化资料图片

常山县天马街道五联村的稻作文化馆内，挂着袁隆平院士于2017年7月6日题写的“耕读传家”。“当时，我在家乡发起‘父亲的水稻田’活动，带领很多城市人回到土地上劳作，还出版了一本书《下田：写给城市的稻米书》。中国水稻研究所的育种专家也参与了活动，通过他们，我给袁老先生寄去了一本书。”衢籍作家、出版人周华诚回忆，袁老评价这个活动非常有意义，便欣然题字。

插秧割稻晒谷，在乡野山涧之间，常山“父亲的水稻田”呈现出一种新的农耕文化。而在春风秋凉的轮替之中，开化县杨林镇发展稻田经济，做深农耕文化，走出乡村发展新“稻”路。自2018年以来，围绕美丽城镇创建，杨林镇在省市县农业农村部门的指导下，实施水稻特色强镇创建工作，以“水稻”产业发展为链条，提升了水稻产品品质。每年开展的稻耕文化节、开耕节等农庆节事，吸引远近游客近万余人次，也进一步促进稻耕文化元素与乡村旅游完美结合。

荷花山遗址资料图片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今年的九华立春祭同样展示了另一种历久弥“新”——北京冬奥会开幕，恰逢立春节气，36万人参与九华“云祭春”，奔赴一场立春与冬奥之约。

“没有什么比一粒稻种，更能感知春天的到来。我们探究农业起源的意义，也远在农业之外。”透过“新石器时代的荷花山遗址”展陈，雷栋荣凝望远方——为擦亮“万年上山”这张“金名片”，位于金华浦江的上山遗址将建设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同为“上山文化”的龙游荷花山遗址“省级考古遗址公园”也即将破土动工。届时，置身于“活化”的场景布置中，面对一粒稻种，人们或许能在思接万载、视通万里中，得到“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的启迪，从不忘本来中，获得开辟未来的力量。

链接

上山遗址

上山遗址发现于2000年，出土了大口盆、平底盘、双耳罐等陶器，这些陶器胎料中羼和的大量稻壳、稻叶及稻茎，将长江中下游栽培稻的历史上溯到九千年至一万一千年前，为世界稻作农业的起源研究提供了十分珍贵的资料。

上山遗址发现了迄今已知世界上最早的稻作农业遗存，具备水稻收割、加工和食用的完整证据链。同时，该遗址木构建筑遗迹的发现也证明了当时的上山人已经进入较为稳定的农业定居生活阶段。

2006年11月5日，以上山遗址为代表的新石器时代早期文化被命名为“上山文化”。2020年11月，金华市浦江县隆重举行上山遗址发现20周年学术研讨会等系列活动，进一步明确了“三个定义”：上山是世界稻作农业的起源地；上山文化是中国农耕村落文化的源头；上山文化的彩陶是迄今发现的世界上最早的彩陶。

自2000年上山遗址发现以来，浙江省总共发现早期新石器时代遗址21处，是中国境内乃至东亚地区规模最大、分布最集中的早期新石器时代遗址群。此次代表上山文化遗址联合申遗的，分别为浦江县上山遗址、嵊州市小黄山遗址、义乌市桥头遗址、永康市湖西遗址、龙游县荷花山遗址、仙居县下汤遗址。